日期:[2018年12月24日] -- 生活晨报 -- 版次:[A10]

一盘石磨

  每当看到一袋袋白面,我就想起家乡那一盘石磨。
    我是8岁时接触的石磨。第一次随母亲走进磨坊,见屋中间摆放着一盘石磨,角落有一个大篰和箩面箩子。母亲说:“磨盘要靠人推,我先推一会儿。等磨出面,我用箩子箩面时,你再推磨。”第一次推磨时,我只比磨盘高一点点,于是就用一根绳套进磨棍上,手抓住绳子,胸脯顶着磨棍,一圈一圈推着磨盘。
    望着磨盘上堆成小山似的麦子和忽明忽暗的煤油灯,尽管推磨时间不到母亲的三分之一,却转得晕头转向,直想吐。母亲见状对我说:“你数着数或者哼着歌,分散一下注意力,就会好一点。”依照母亲的话,我一会儿数数,一会儿哼歌,果然好受了。
    我家兄妹六个,我是老小,哥哥姐姐有的在外工作,有的在生产队干活。每每磨面,我就成了妈妈的帮手。那时,村里只有一个磨坊,啥时才能轮上自家磨面,没有一个准,有时要到晚上才轮上。
    那年月靠工分分口粮、分钱,我们这些不足10岁的孩子们,星期天也不得不下地干活。如果轮到晚上磨面,我们还得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推磨。那时,我家有八口人,每晚磨下来的粮食只够吃三五天。
    特别难熬的是磨青苞谷和青麦子的日子。七成熟的苞谷或麦子,压得磨盘“吱吱”作响,沉甸甸的半天转不了一转,磨出来的粮食又不耐吃。那时没有肉、油和菜,父亲和哥哥每人一次能吃四五个馍。
    每晚,在煤油灯下望着磨盘上的粮食,真有种熬不出头的感觉。为了打破沉闷,少言寡语的母亲总会给我讲家长里短和学习上的事。母亲没有上过学,总希望我们能上学,将来出人头地。她总是教我唱“小呀么小二郎,背起书包上学堂……”现在我才知道,那支歌含着她深切的期盼。
    母亲并非天生沉默寡言,而是生活挤压的结果。她每天在参加生产队下地干活的同时,还有许多家务去做,一家人的吃穿、喂猪喂羊,生活的重担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也像一张大网罩在她的心里。那时,母亲希望石磨永远转个不停,而我却希望石磨别转了。
    如今石磨变成了历史,成了逝去的记忆,成了民俗馆的展览品,我为从石磨中解放出来而欣喜。但那围着石磨转的日子,总在我脑子里萦绕,一圈又一圈。它使我记住过去的岁月,使我感到幸福生活的温馨。 梁冬(山西新绛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