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字的娘

　　娘没上过一天学，按村里人讲，是个典型的“睁眼瞎”。
　　　　虽然不识字，但娘十分重视我们的学习。她常说：“我小时候生活在小山村，父母去世得早。根本没机会读书。现在条件好了，你们要好好学习，不要像我一样，一辈子做个‘睁眼瞎’。”
　　　　娘为了让我们安心学习，即便是在农忙季节，也不让我们到田里干活，而是要我们专心学习。有时我不想写作业，便一本正经地捧起一本借来的《水浒传》。娘见了，还以为我在认真复习课本，直夸我勤奋懂事。我听了一个劲儿地捂着嘴偷笑。
　　　　尽管不识字，但娘格外细心。
　　　　有一次娘病了，到县医院输液。第一天，大夫给她做皮试，结果有过敏反应，大夫就说不能输青霉素，建议输阿奇霉素。娘听了，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大夫将一个贴有蓝色标签的液体药瓶挂在她的床头……
　　　　第二天，当大夫又将一个装满液体的药瓶挂到娘的床头，准备给她输液时，她突然问：“我今天输啥药？”“和昨天一样，阿奇霉素。”大夫轻轻地说。“你搞错了，这不是我的药。”娘突然坐起身，嚷嚷着。“这怎么不是你的药，上面还标着你的名字呢。”大夫有点不高兴了。“我虽然不识字，但我记得昨天给我挂的是蓝色瓶子，今天咋变成红色的了？你们肯定搞错了，我不输。”娘执拗道。“你……”大夫正要发火，拿起药瓶仔细一看，顿时傻眼了。他一时疏忽，竟把同室病人输的青霉素药瓶拿混了，要不是娘细心，后果真不敢想。
　　　　前年，我将娘接到市里居住。没人陪的时候，她基本不肯出门，害怕迷路。后来日子久了，她和邻居几个老太太熟悉了。
　　　　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家，发现娘竟然捧着一本幼儿读物看得入神。我笑着问她：“您字也不识，能看懂？”“娘认得上面这几个字。”她指着书中的五个大字对我说，“这是邻居老太太教我的。”“哦？”我一愣，探过头去，只见娘用枯树般的手指点着书上的字结结巴巴地念道：“孩——子——妈——妈——爱——你。”“娘笨，就认识这几个字，念得对不对？”她怯生生地望着我。
　　　　我点点头，本想夸娘几句，可话没说出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左钱柱（中国微篇作家协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