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领我去“讨债”

　　□闫兆勇

　　夜深人静，久久不能入睡。不由得想起了生活中的烦心事，想起了我的父亲——一位胸怀宽广、刚毅善良的农民。
　　窗外的微风不时地扫过门外的小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是在诉说着什么，我渐渐地沉浸其中……在风声中，我仿佛听到父亲的谆谆教诲，艰难的岁月中，他用宽广善良影响着我。
　　父亲话不多，粗犷健壮的身体中有一颗细腻且刚毅的心，像极了朱自清笔下送别儿子时内敛压抑、与儿子依依惜别却未曾有所表述的父亲。
　　父亲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言行和举止犹如流动的画面一幕幕呈现在我的眼前……
　　父亲开过香油坊，也曾是个小生意人，但却没有奸商的刻薄和无情。对那些常年赊欠油钱的乡亲，他从不索要，好像没事一样。我好奇地问父亲：“做点小生意就是为赚点钱，可你为何从不上门讨要欠款呢？”父亲呵呵一笑地说：“乡亲们有他们的难处，再说了，债讨完了，也就讨完了人情。吃亏是福，吃亏是福啊！”讲到此处，父亲注视着我的眼睛说道，“乡亲们一定有什么困难一时还不上欠款，我们没有必要上门催债，去做让乡亲们雪上加霜的事情。再说啦，当我们遇到困难时，乡亲们也会伸出手来拉我们一把的。力所能及地帮衬乡亲们一把，也是帮助我们自己。人活着，可以没有许多的金钱，但绝不能失去做人的基本人性。一个强大的国家是由无数幸福和谐的小家组成，这一切都离不开淳朴的社会风气及人性的力量！”
　　父亲停顿了片刻，仿佛想到了什么，轻轻地拍着我的脑袋说道：“这样吧，你就随父亲上门讨一次债吧。”我疑惑地看着父亲，父亲不是不上门催债吗，难道是改变了主意不成？
　　我跟在父亲身后，穿过几个狭窄的胡同，来到了张伯伯家的大门前。望着颓败的围墙、院墙内杂草丛生的荒凉景象，我感觉到深深的同情。张伯伯因妻子常年患病花费较大，膝下无子女，且又无暇做工来贴补家用，生活比较困难。
　　我和父亲走进大门，看到张伯伯抬着头，一双失神、空洞的眼睛望着天空。
　　“张哥，在看什么？”父亲先向张伯伯打了个招呼。
　　张伯伯收回眼神，快步迎到门前歉意地拉着父亲的手说道：“闫老弟啊，近些日子手头有些紧，赊欠的油钱过些日子我一定还上，我都不好意思与老弟打照面，你做小生意赚点钱也不容易，老哥也感到愧疚啊！”
　　父亲关切地问道：“老哥，嫂子的病好些了吧？”
　　“好多了，村委会帮我办了低保，还时常来看望我们，乡亲们不时地帮衬一把，日子渐渐缓过来了。”
　　张伯伯思索了片刻说道：“这样吧，你先回去等着，我去亲戚家转借一些钱把油钱先还上，这样我也心里好受一些。”
　　张伯伯松开父亲的手，径直向门外走去。父亲赶紧上前几步拉住张伯伯叫道。“张哥，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讨债的，只是想看看嫂子病情怎么样，根本没有要钱的意思。你倒是先让老弟看一看嫂子吧，我也好安心。”
　　父亲随张伯伯进了屋，一进门就嘘寒问暖，并掏出一些钱塞进枕头下说道：“这段日子也没来看望老嫂子了，实在过意不去，一些小钱也解决不了问题，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张婶平常就是不爱说话的人，此时的她，含着泪水咬紧嘴唇讲不出话来。张伯伯一把攥住父亲的手哽咽着……
　　父亲拉着我的手，走出张伯伯的大门后，对着我说：“唉！忘记了是来要钱的。父亲老了，记性不好了。”“不要钱了，再也不要了，张伯伯确实需要帮助。”我急忙回应父亲。
　　父亲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也不小了，要学会做事和做人。乡亲们平时对我们帮衬不少，要懂得感恩啊！我还记得你复习功课时念的一句话‘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这话真好，难道你忘了不成？”
　　回家的路上，父亲粗犷健壮的身躯显得更加伟岸。父亲的一言一行镌刻在我的心田里。我深刻地感觉到不虚此行，甚至内心有种释然的感觉。
　　父亲的话令我再次陷入深沉的思考之中。作为当代的年轻人，一个读过大学的人，对国与家的道理是懂得的，也清楚人与人之间应当相互包容、相互谅解，可一遇到具体事情——尤其是涉及到利益时，却会考虑自己多一些，而无暇顾及他人的困厄。父亲的言传身教深深触动了我的心灵。原来，我的父亲——一个平凡的农民心中装着这样深刻且朴素的思想。我为此震撼，也为此自责、惭愧，也为有包容大度的父亲而感到自豪。 （作者单位系介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