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朋友有点难
武警当了七年,消防干了六年,前后算起来,30岁的蓝朋友已经是一名13年的老兵了。然而队里新铺的篮球场、新搭的训练架、新建的活动室,这些让实习兵感兴趣的东西,蓝朋友同样新鲜好奇。每天,他都热血沸腾地投入训练和活动中,无论是哪一个训练科目、哪一项比赛活动,他都有自己的目标,就像一名登山员一样,眼望高峰,心往云端,顶着严寒酷暑努力攀爬,最后一抬头发现早已远超目标。
但鹤立鸡群总归是一种特别的存在,容易引起注意,优点和缺点都会被放大好几倍,不经意间蓝朋友便成了别人关注的焦点:
一是每年参加省里的评比,他总能捧回一个又一个奖状。
二是他是这里唯一的南方人,讲一口拗口的南普(南方普通话,简称南普,大家都这么说,他也习以为常),几年下来,他竟然一句当地话都没有学会。但凡开口讲话,自我介绍时,他都会“字正腔圆”地说:“大家好,我来自湖南。”这个“南”字读成了“蓝”,所以大家以“蓝朋友”来叫他。
三是他是这个消防救援站三十岁以上唯一没有结婚的,甚至连对象都没有。
前两点,站长、指导员和全站消防救援人员都十分佩服,唯独这第三点,成了站长和指导员取笑他的靶子,他们经常拍着蓝朋友的肩膀说,兄弟,咱干工作冲第一没毛病,个人问题咱也得冲第一对不对?
这时候,蓝朋友就脸红脖子粗地哼哈半天,最后摁得指关节嘎巴响。
蓝朋友找对象有点难
不过话说回来,找对象这事,也不是蓝朋友不开窍,只是他无从下手。
每年探亲回到南方那个偏远的山村,年迈的父母亲眼看着急白了头,但他们知道蓝朋友有主意,只能任由蓝朋友自己发挥。况且村子里没有适合蓝朋友的姑娘。
日常休假,他就待在宿舍里,或者找个陌生的山头去徒步,这两项都接触不到女性。
眼看身边的队友们结婚的结婚,抱娃的抱娃,他也眼红心急。
蓝朋友苦思冥想了好几天,想要从中找个头绪出来。
换了好几个消防救援站,工作越来越简单。之前在省城,每天接警的数量很多,内容十分琐碎,不是阿猫阿狗上树,就是谁家丢了钥匙,甚至还有车胎被扎,都有人拨打119,呼叫消防员上门。
来到这个小县城后,琐碎的事情少了很多,出警次数骤减,接触社会的机会也少了很多,更不用说女孩子了。不过每天蓝朋友进出办公楼时,抬眼便可看到楼顶的那几个大字:“对党忠诚、纪律严明、赴汤蹈火、竭诚为民”以及随风飘扬的红蓝旗帜,心底便燃起了火焰般的激情,他觉得自己为之奋斗为之努力,是值得的,这与地方的大小没有关系。训练、出警便构成了他的日常。时光一天天流逝,蓝朋友转眼过了三十岁。
这不,大家的唠叨和嬉笑,让蓝朋友对找对象这事开始认真起来,他的海马体也活跃了起来,肾上腺素、乙酰胆碱、多巴胺、谷氨酸等一系列传导物质迅速分泌,最终让他找到了出口——他找到指导员,直截了当地说:“老刘,给我介绍个对象吧。”
指导员看着蓝朋友,心想这小子咋突然开窍了,之前说到女人他可是一脸鄙夷,还大放厥词说,该来的总会来,该是你的总是你的,缘分强求不来,强扭的瓜不甜。指导员想不通,就问蓝朋友:“你刚才说甚来?重说一遍!”
本来蓝朋友满脸轻松,被指导员这么一问,紧张了起来。他小声地说:“给我介绍个对象,可以吗?”
火场遇险负伤遇见她
这一天,刚过晚饭,蓝朋友和队友们正在健身房比赛引体向上,先是双手拉,后是单手拉,比谁的速度更快,单位时间内拉的数量更多。几个回合下来,没有任何悬念,每一次都是蓝朋友获胜,他就像是生在杠子上一样,轻松自如,想咋样就咋样。最后干脆每个人轮番上阵,输了的退下来,换一个上来换一种花样,最后的比赛规则改成了:三根手指拉,一分钟内拉够50个就算赢。这种形式太新奇,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原来跑步的、撸铁的都停下来,围到杠子跟前,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等待王者诞生。几乎是不约而同,大家一起喊着“1、2、3、4、5……”越往后喊,大家越兴奋,声音就越高。那声音几乎冲出窗户,飘向仲夏夜的星空。
当大家数到“45”的时候,眼看着蓝朋友和他的对手满头大汗,速度放缓了下来,所有人张大嘴,眼睛闪着光,为他们鼓劲加油。
突然,一阵嘹亮的警报声响彻耳畔,所有人愣怔了一秒,之后一蜂窝地奔向车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上工裤,拿好装备,在60秒内跨上消防车的一刻,车子已经颤抖着庞大的身躯朝着大门疾驰而去。
大概是大家的热情还停留在一分钟之前,在穿装备的同时,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大家你推推我,我挤挤你,就像是一群小学生一样,天真可爱。蓝朋友边换衣服,边应和着大家,他的心脏依然跳得厉害,头上的热汗如水般涌出,将他的头发打湿,将他的眼眶打湿。他无法用语言形容那种畅快感,反正就是爽得要命,那种爽自心底发散,甚至比他跑十公里获得的快感要强好几倍。
正是在这样的快感中,他们听到了站长下达的命令——现在前往救援的地方是解放路与青旅街交叉口的永赢超市,据报案人说火势严重,现场伤亡情况不明。站长话音刚落,大家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知道超市里发生了火灾是什么情形,人多是其一,内部环境复杂是其二,最主要的是目前伤亡不明,这就严重了。什么叫伤亡不明,换句话说就是无法预估伤亡情况,谁也不了解现场情况。
不由地,大家加快了穿着装备的速度。
与此同时,站长进行作战部署——蓝朋友一组负责勘察火情,指导员一组负责制定救火方案,其余人员负责疏散现场人群,而站长成为第一批进入火场的救援人员。
方案确定下来,每个组内部开了小会,刚做完工作分工,车子便停了下来。
车门被拉开,所有人迅速冲向了火场。
现场围满了人群,群众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火情,他们不得不伸手拨开人群,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火场。刚走几步,他们便看到了滚滚浓烟,热浪一阵接一阵,蓝朋友原本落下去的汗又冒了出来,他本想伸手擦汗,却发现穿了厚重的防护服。这时,站长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了过来:“大家注意安全,火情起因是超市内小吃店煤气罐泄露,现场还有几个罐,可能存在……”
站长的话还没有说完,蓝朋友便听到一声巨响,随即便是腾起的火浪袭来,他被重重地推了出去,大火覆盖了全身,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秒,蓝朋友的潜意识里记住了两件事:一是在他们拨开人群冲向火场的时候,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挥舞着手臂协助他们疏散群众,女孩子的面容他没有记住,只记住了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服装,那种白色在火光下显得非常纯净;二是气浪把他冲向空中的前一秒,他分明看到站长朝着他扑过来,他的身体被重重地压在了下面。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现场一片混乱,奔跑的人群,嘈杂的呼喊声,他感觉自己的头晕得厉害,身体像压了一块重石一般,整个肺部都被挤压变形。他突然记起站长平时训练时强调肺部被挤压极容易出现气胸和血胸的情况,最佳的办法是延缓呼吸,减小肺部运动强度和频率,再寻求着力点,将施压物推开。他尝试着用鼻子有节奏地呼吸着,一呼一吸,渐渐地,他的视觉回正,头脑也清晰起来。他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的根本不是什么重物,而是对自己极其严厉的站长,他耷拉着脑袋,依然处于昏迷状态。
蓝朋友试着动了动身体,到处都感到蚀骨般的疼痛,他只好长长地吁着气,憋着劲,使出了浑身力气,才将站长的身体翻转到一旁。他用一只胳膊撑住地面,正起身来,伸出另一只手摇晃着站长的身体,站长没有丝毫反应。这下他着急了,从未有过的悲恸袭上心头,嘴巴张开“哇哇”地哭了起来。
哭声吸引了很多人,大家迅速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将站长和他抬起来,放到早已准备好的担架上,快速地转移到救护车上。
急促的警报声响在耳畔。
他看着车顶昏暗的灯光,扯住一名护士的手臂问道:“我们站长怎么样了?我们站长怎么样了?”“没事,放心吧,你们站长好着呢。”
为了能让他安下心来,护士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为他掖了一下盖在身上的毯子。这细微的举动,让他生出了莫名的感动,他的内心汹涌澎湃,想要表达一些感谢,却看到她戴着口罩的头扭向了前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