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消防员的自述

　　选择这个职业，必然要面对危险，甚至是死亡，但既然选择了消防，我们就义无反顾。救灾，救火，无数次出警，身经百战，身陷险境，我们的身体不可避免会留下伤痛。这些都无所谓，都值得。唯独面对妻儿老小，我们心里有内疚，心里有亏欠。谈不上多么轰轰烈烈，也不是什么英雄壮举，作为一名消防员，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就是我们的常态……
01
　　2021年4月6日16时，我所在的晋中市寿阳县消防救援大队接到报警：位于寿阳县温家庄乡康家庄村的众盛源洗煤厂，有一辆汽车着火。接到指令，我和11名消防队员乘坐2辆消防车，立即赶往事故现场。16时20分，我们到达火灾现场，发现一辆停靠在煤仓内的半挂车起火，车头、气罐、轮胎完全被大火吞噬，最危险的是汽车的储气罐已经开始泄漏，燃起熊熊大火，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灭火！”
　　兵贵神速，只有快速救援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指挥员立即命令警戒组对现场实施警戒，疏散围观人员，安全员到达指定位置对现场实时监控。指挥员命令：“崔亚州班长，你带领战斗组进去灭火！”我响亮地回答：“是！”立即带领队员投入战斗。战友们用水枪对驾驶室及轮胎部位的火势展开攻势，经过十几分钟的扑救，终于把驾驶室和轮胎处的大火扑灭。我又带队员冒着滚滚浓烟和熊熊烈火，扑灭储气罐大火。经过20多分钟的战斗，终于把储气罐大火完全扑灭。随后，我又使用水枪继续对罐体、驾驶室及轮胎部位进行冷却。至此，我与战友们成功地处置了一场大火。
　　我在消防救援队伍工作17年，像这样的救援经历了很多。
02
　　从进入消防队的第一天，我们就记住了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在和平年代，消防战士的“一线”，就是灭火救援。消防战士手中的武器，就是水枪、无齿锯、腰斧、切割器等一切可以救人的装备。消防战士的战斗任务，就是第一时间消灭危险，守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这是我们的任务，也是我们对人民群众的承诺。
　　2011年8月19日4时30分，警铃声在寿阳县曹河路消防救援站营区骤然响起。太旧高速公路寿阳往太原方向438公里800米处，发生了一起恶性交通事故，四辆大车连环相撞，其中一辆大车上一人被困，另一辆满载汽油的油罐车上，载有汽油33吨，油罐车尾部因撞击造成导油管破损泄漏，大量汽油正往外冒，现场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随时可能起火爆炸，情况万分危急。
　　当我和战友们火速赶到现场时，发现四辆汽车追尾，现场一片狼藉。其中一辆汽车严重变形，驾驶室内一名司机被方向盘和座椅卡住，伤势严重，生命垂危。在事故现场，我凭着6年多的战斗经验，主动要求担任战斗组组长。进去后，我一面安慰伤员，一面指挥队员紧急展开救援。就在大家用无齿锯切割汽车驾驶室时，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油箱漏油了！”有人惊叫了一声，围观的群众顿时慌乱起来。但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的我跟队员们沉着冷静地应对着。我一面疏散群众，一面指挥战斗组的队员，用沙土覆盖流淌的汽油。现场刺鼻的汽油味越来越浓，随时可能爆炸，死亡的威胁一步一步向我们逼近。在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我立即决定，“换液压钳！”两名战友冒着爆炸的危险冲了上去……盛夏炎热，气温很高，我和队员们累得汗流浃背。经过两个小时的救援，驾驶室终于被切开，司机脱险了。
　　这辆车里的人是救出来了，但另一辆油罐车还需转移汽油。当时，已有差不多半吨汽油流入路面。通过仪器检测确定，油罐泵口内侧的胶垫破裂造成泄漏，漏点浓度为10%，情况万分危险。于是，战斗组决定，一边用泥土对路面汽油进行阻隔，一边用管道将汽油向前来救援的油罐车内进行转移。这辆油罐车上的30多吨汽油，随时可能变成“移动炸弹”。说实话，那时根本顾不上多想，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完成任务，一定要转移汽油！”我对指挥员说：“这事太危险，其他人转移，由我一人来处理。”我贴近油罐泵口内侧，小心翼翼地加补胶垫。随后，高举起水枪，拧开水龙头，水喷涌而出，快速扫射、稀释路面的汽油。我身子紧挨油罐车导油管，对油品进行“倒装”，让汽油缓慢地往油罐车里流。我紧握着易燃的导油管，一秒钟、一分钟地坚持着！我明白，一旦发生火灾，自己有可能被烧死，但我别无选择。汽油流了7小时，我坚持了7小时！7个小时，汽油全部转移！这是与火魔搏杀的7小时，我又一次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
　　那次救援任务，现在说出来有点惊心动魄，但那时并没有多想，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坚持就是胜利！
03
　　每次任务，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险情，有时候会很幸运，毫发无损。但更多时候会很危险，常常与死神擦肩而过。
　　冒着危险救人，我经历过很多次，但记忆最深的是2021年2月22日那一次。当天18时15分，警报高鸣，警灯闪烁，我与11名战友乘坐两辆消防车，风驰电掣般奔赴发生火灾的寿阳县宗艾镇寨东村。到达火灾现场时，只见漆黑的村落被大火照得通红，村里一户农民的四间木结构瓦房燃起了大火。院子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大火迅速蔓延至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像旋风一样，在夜风中猖狂地跳舞，以吞噬一切的力量席卷整个屋子。火舌燃烧着一切，房子里的木头和砖块往下掉。屋内传出一个妇女“救命啊！救命啊！”的呼叫声，传出一个小孩“妈妈！妈妈！”的哭喊声，情况万分紧急。指挥员立即下达作战命令，警戒组配合现场民警疏散围观村民，侦察组对现场火灾情况、有无易燃易爆品进行排查了解，战斗一组出两支枪，对火势进行控制，对火势蔓延方向进行堵截，防止火势增大引燃周围农民的房屋。指挥员高声命令：“崔亚州班长，你带领战斗二组进房子里救人！”接到命令，我不顾一切冲进了火海，烧焦的木头砸在我的肩膀上，疼痛难忍，脚下的砖块几乎将我绊倒，每走一步需要加倍小心。浓烟滚滚，火焰袭人，呛得我气喘吁吁，那才是真的入火海啊！烟雾弥漫，视线不清，我只好挪步前行。每往前挪一步，感觉比登天还难。终于冲进了卧室，先把小女孩抱出来，放在救护车旁。紧接着，我又二次冲入火海，把一个中年妇女也救了出来。救护车立即把母女俩送往医院，母女俩得到了救治。两次进火海救人，木头砸伤了我的肩膀，大火烧伤了我的腿部，好在成功地救出了两人。与此同时，战斗一组奋力控制，终于将大火扑灭。
　　执行任务回来后，想起房倒屋塌、浓烟烈火，自己的脊背上也有点发冷，想到与死神擦肩而过，自己真是幸运。
04
　　2005年12月，我光荣地应征入伍，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亚州，到了部队一定要好好干，为百姓服务。当消防员，不要怕危险，要经受住生死考验。”带着母亲的期望、父亲的重托，带着儿时的英雄梦，我踏进消防营区，来到了晋中市消防支队寿阳大队。时光匆匆过，今年我已经服役17年了。17个春夏秋冬，我经受过超越人体极限的严酷训练，经历过太多与死神较量的生死救援。回想起来，我倍感自豪和骄傲。但是，我却是一个不称职的儿子，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更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面对家人，我倍感愧疚。
　　17年，我没有休过一个完整的假期。结婚十年，我与家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掰着手指头都能算出来。母亲2018年4月患病时，我正参加晋中支队“迎春杯”比武竞赛，没能回家伺候母亲。小儿子一岁患病时，我正在集训，备战消防救援部队打造现代化消防铁军大比武，没有回去照顾小孩。孩子上学，都是妻子接送，我一次也没有去过学校。2016年6月下旬，河南家里的房顶漏水，父亲打电话让我赶紧回去修理。本来已经请了假，但又一次救援事故，我没有回成，心里觉得愧对妻儿老小。
　　河南平原的夏天，雨水较大，每次房顶漏水时，妻子都会给我发视频抱怨，让我无言以对。事后跟妻子聊天，我在微信里一直道歉。我知道她在家里带孩子、做饭、洗衣、做家务，还得上田地里劳动，实在不容易。但我是一名消防战士，艰苦训练、执行任务、救火救人，我们必须得经受常人不能经受的。然而妻子告诉我，家里的大小事她一个人担着，让我尽管放心，让我安心工作……每次和妻子通话，一方面对妻子的理解支持充满感激，一方面心里感到内疚！
　　回想自己17年来的消防救援经历，我常会想到著名作家魏巍写的《谁是最可爱的人》，此时此刻，我也想用这些故事来激励自己，希望自己也能无愧身上的“火焰蓝”，做一个人民群众心目中最可爱的人。
　　作者简介：赵廷飞山西省晋中市寿阳县人。曾任寿阳县检察院正科级检察员。晋中市作家协会会员，寿阳县作家协会会员。散文《父亲的生日酒》获寿阳县2022年“小角楼”杯文艺作品网络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