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那一抹火焰蓝
一个市场火烧连营,一排商铺几近损毁。惊心动魄的火场救援,现场狼藉一片,焦味烟味刺鼻。
她习惯第一个跨进废墟,口罩遮掩住容颜,头盔藏掩起秀发,火焰蓝替代了红妆。她的胸前,赫然印有“火场勘验”的字样,这四个字是她率先奔赴的唯一理由,是她找出“真凶”的神圣使命。抬眼环顾,镜片后的目光澄澈如水,沉静中似有一种难以撼动的力量。
只一眼,画面被镜头定格,印象被记忆如实镌刻。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我能想象她身着华服的百媚千娇,而那火焰蓝恰恰是她的偏爱,是她十三年坚定不移的信仰。
她是一个温婉的女子,我能想象她母性如泉的柔和宁静,但那探究火灾真相的杀伐果断,是她十三年一心所向的炽热。
她是一个深情的女子,我能想象她恩爱如漆的美满幸福,而那对消防职业的全情投入,是她十三年矢志不渝的坚守。
她是一个专情的女子,我能想象她对生活的热爱,对家庭的眷顾,对家人的温暖,但她对职业的专注,对职责的坚持,却是她十三年始终如一、舍小家为大家的无怨无悔。
十三年,一个女子从花信之年走到暮春之时。
十三年,火灾调查员的职业要她在八百余场次大大小小的火情之后抽丝剥茧,在每一寸灰烬、每一粒残渣、每一处细微中不厌其烦探寻有可能引发火患的任何蛛丝马迹。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目标:真相!她的眼睛里只有两个字:真相!
十三年,职业操守是她不曾动摇的坚持,是她索迹寻踪、苦思冥想的信念。她要让坍塌的建筑物坦言,她要让已成灰烬的陈设说话。她不是要为自己画上一道又一道功绩,她是要从一次又一次的无情火势中吸取惨重的教训,她是要所有人摒弃麻痹意识,时刻铭记火灾重在“防患于未然”。
十三年,她被称为火场废墟里的“福尔摩斯”。“福尔摩斯”,这样的称谓为她的职业覆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她的工作,有太多未知太多疑惑需要她来探究,有千丝万缕的线索需要她去寻找,还有千头万绪的复杂情况需要她来梳理。
每一次火情勘验,她都会想起福尔摩斯说过的一段话:这世界上的真相只有一个,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一个,无论有多么让你不可置信,那都是真相。
为了真相,她在这条专业性、技术性极强,工作环境极其恶劣的从业路上,义无反顾地选择与自我体能、自我意志进行严苛较量。
二
每一场大火,每一场救援,都是一种冷酷无情的身心考验。各种物品被烤焦、被烧化,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谁也不知道哪一种气味会对人体有更大的伤害;摇摇欲坠的残存建筑,不能保证它不会再次坍塌;残损的木质家具、金属设备的棱角,人只要走到跟前,就很容易被划伤。
她说:“这都不算什么,只是有太多场景令人不忍回顾。”
2015年4月的灵石中凯广场火灾,她已经记不清多少次深入勘验现场寻找痕迹,分析案情,为了探寻真相无法入眠。
而那些被大火摧毁的画面,几乎随时都会呈现在她的脑海中,出现在她的梦境中,蒙太奇一般一个镜头连着一个镜头,一个细节接着一个细节。她不断肯定不断否定,不断提炼不断排查,不断推敲,不断与全国火调专家学习求证,只为一个真相。
她说:“事故调查进展非常缓慢,但我有责任,要给亡者一个交代,要给事主一个交代,要给公众一个交代,也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一个交代,要以难以计量的心血为代价,要以严谨的真相坚守为基点。近半年的日日夜夜,在他人眼里是时间的长短,在她和专案组工作人员眼中却是一种自我挑战和自我超越。
她成为最具专业素养的火调专家,凭借的是扎实过硬的火场勘验能力。
她成为最具敬业精神的火调专家,凭借的是爱岗钻研的职业操守。
她成为“铁面除患”的防火监督员,凭借的是透过火患寻真相、透过真相找教训、透过教训警世人的执着坚守。
她说:“要让所有人铭记教训,这才是我工作的全部意义。”
三
山西有座大学城,辖区面积14平方公里,分布有10所高等院校,师生总人数达到20余万人,还有4个城中村、多个大型商业综合体系,区域内人员密集、火灾隐患常见、消防工作繁杂,安全防范势在必行。
面对各个消防所站繁重的训练任务,面对大学城的安全防范,面对众多小商小贩,面对诸多单位消防设施的历史遗留问题,面对重重防火压力,她要从何处抓起?
她说:“火灾不是杜撰出来的故事,是赤裸裸无法遮掩的真相。”
她说:“一个人的防患意识微不足道,要让所有在大学城工作、学习、生活的人对火患心存敬畏,真正把安全放在心上,把防范落到实处。”
那天,山西师范大学附属榆次学校启动消防安全“第一课”,她向院校师生员工提出灵魂三问:“你是否想过一场大火之后,究竟会给我们留下什么?你是否想过一处火灾现场,到底是怎样惨烈的情形?如果面对火灾,你是否已经具备自我防护自我逃生的能力?”
现场一片静寂。
接着她又问:“看似平常的厨房油烟管道会不会引发火灾?引发火患的原因会是什么?一旦发生火灾,将会带来怎样的危害?”
四下鸦雀无声。
厨房油烟管道最容易藏纳油污,如果堆积严重,清理不及时,遇到高温后极容易造成火灾。隐患常常会在我们的不经意间酿成事故,也会在我们的无所谓中酿成无法估量的灾难。
她静静地望着台下,所有人的目光渐渐聚焦过来,带着凝重,带着探求,带着渴望。
她将问题再次抛给大家:“我想请大家仔细算一笔账,是定期清理油烟管道的费用高,还是一场火灾造成损毁造成伤亡的损失更大?”
这笔账并不难算,安全防范没有捷径,只有遵章守规;防火监督也没有捷径,只有反复督促,时时提醒,处处检查。
一时间,会场掌声雷动。
四
她从火场的最前沿走出,最知道火灾的危害。她揭开每一场火患的真相,最知道火灾的代价。她反对教条式灌输,顽疾要从源头治理,源头就在人们淡薄的防范意识之中。
她是牛旭琼!
她是山西转型综合改革示范区晋中开发区消防救援大队的大队长,是山西仅有的两名女性火灾调查专家之一,经她组织调查的火灾从未发生过一起行政复议与行政诉讼。
她是牛旭琼!
她以十三年对火调事业的执着坚守,终于赢得荣誉加身;她将十三年的最美青春奉献给钟爱的消防救援事业;她以十三年的默默付出践行着始终如初的庄严承诺,诠释了一名消防人无限忠诚和无私奉献的忘我精神。
在消防员眼里,她是雷厉风行、细心严谨、统筹全局的好领导。但在她心里,带好队伍就要以身作则,带好兵就要以心换心。
在两个儿子眼里,她是敢下火海、敢进火场、探究真相的超人妈妈。可她永远不会忘记,她接到命令要奔赴火场,还在襁褓里的儿子发出一声声令她心碎的哭喊。
在爱人眼里,她是知责于心、担责于身、守护一方平安的好伴侣。可她永远不会忘记,爱人的坚实守护,对她的理解支持,是她全情投入消防救援事业的力量源泉,是她最坚固的大后方。
她说:“热血青春让我选择了火调事业,责任担当让我爱上了消防救援,所有辛苦的意义早已大于付出本身。”
被大火肆虐过的建筑满目疮痍,一抹灵动明净的“火焰蓝”从火场中走出,她是牛旭琼,一个敢叫火患开口说话,敢向火场索要真相的女消防战士。 作者简介:马肆,本名马润业,女,山西榆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