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3年01月16日] -- 智慧生活报 -- 版次:[A8]

青石小磨

  不理解母亲执意要将它安放在炕上
  从我记事起,村里几乎家家都有小石磨,我家土炕靠窗一面的墙角就盘坐着一台青石小磨。
  小石磨由上下两块大小相同的圆柱形磨盘和磨槽构成。
  上磨盘也称磨扇,是转动盘,比下磨盘多出一个舌头形状的短柄。短柄上面有个3厘米多直径的圆槽,可安木制的约一尺高的光滑磨杆,如婴孩胳膊一般粗细,用于拉磨时抓握。
  磨扇中间低,四围高,便于盛放五谷;磨扇上有一个圆孔,称为磨眼,是五谷的进孔。
  下磨盘,也称不动盘,与磨槽固定在一起,构成石磨的底座。磨盘的直径一般不足40厘米,加上磨槽顶多60厘米。
  年幼无知的我,起初并不懂得小石磨的用途,白天把它当成过家家的餐桌,小石磨偶尔碰了妹妹的额头,便感觉这冰冷的家伙实在面目可憎。晚上睡觉时,又讨厌这庞然大物占去了炕的很多空间。
  那时,我们全家5口人,再加外婆一共6口人,都睡在那张土炕上。我多想让母亲把石磨搬到地下或院里,但母亲执意要将它安放在炕上。
明白了 它就是我们的日常伙伴
  小石磨占据着我家狭窄的土炕,也见证着我们清贫而安乐的生活。
  有一次,我似乎在梦中听到飞机声,醒来却看到慈祥的外婆坐在窗角正用石磨磨面。
  虽然外婆小心翼翼,但石磨还是发出了隆隆声。
  外婆见我醒来,加快磨的速度。这时熹微的晨光透过纸糊的木格窗,把外婆的身影印入我的脑海,至今无法忘怀。
  外婆双腿盘着坐在磨前,挺直了身子,左手有节奏地从笸箩里抓上一小把玉米粒,半握成筒状,拇指与食指相扣的一端朝上,对准磨扇上核桃般大小的磨眼,将玉米粒均匀撒入;右手紧紧握着磨扇上的磨杆,用力地转着圆圈,一圈又一圈,不停地转动。
  随着石磨的旋转,玉米粒在上下磨扇的磨合下被粉碎,粉碎后的玉米面渣从上下磨盘之间纷纷落下,落到磨槽上,落成一个大大的金黄色面环,看着纷纷滑落的面粉、旋转的磨盘,仿佛自己也飘了起来,双手举着花环随风起舞。
  直到玉米面渣落满整个磨槽,外婆站起来,我才回过神来。
  外婆伸了伸发麻的双腿,将磨槽里的玉米面渣扫入架在盔子上的筛面箩里,轻轻摇动面箩,玉米面像春雨般落下,落入盔中的玉米面粉细腻柔软,散发出一股股玉米的清香。
  筛不下去的玉米渣便倒入柳条编的笸箩里,然后倒回石磨的磨眼处,等待下一遍再磨。
  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青石小磨,也明白了青石小磨在我家的重要地位。它像锅碗瓢盆一样是我们的日常伙伴,我再也不嫌它占炕的空间了。
不舍得 它完成使命默默退出我们的生活
  随着生活条件的好转,米黄阔气的钟表、碧绿美艳的漆布使整个屋子生辉添彩。而墙角的小石磨似乎与这陈设不太协调,独自黯然伤神。
  父亲将原来堆放杂物的那两间房屋收拾出来,盘上火炕,上面铺着崭新的米黄芦苇席,木格窗上糊上白麻纸,感觉十分舒适。
  我跟外婆搬进来住,同我们一起入住的还有那台我喜欢的青石小磨。
  每天放学回来,我把书包往石磨旁一放,掏出书本放在磨盘上,俨然把石磨当成了我的写字台,晚上把煤油灯高高架在石磨上,油灯的灯芯燃出晕黄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我在灯下写作业,母亲在灯下做针线活。
  我读初二的那年,村民在乡村干部的带领下,激情高涨、斗志昂扬、昼夜苦战,栽电杆、架电线。
  通电的那天,全村人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到处传来“电来啦,咱村有电啦”的呼声,孩子们很晚很晚才进入梦乡。从此,村民生活在电的世界里。
  村民们扬眉吐气,精神振奋,盖磨坊,装电磨。当电磨机的轰鸣声在村子的上空回荡时,人们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纷纷把五谷杂粮带到电磨上去磨,磨成自家想要的各种光滑细腻的面粉。
  有了电磨后,小石磨就很少用了,除了磨点胡麻酱外,主要的用途就是过年时磨黄豆,做豆腐。
  上世纪90年代后,村民的生活水平得到普遍提高,白面大米不再是年节里才有的稀罕食物。村里集体购置了能磨豆腐的电水磨,我家的青石小磨就更加清闲了。
  2005年,我有了自己的新家,弟弟上了大学,父母再不用那样整日辛劳,我亲爱的外婆已躺在高岗上入土为安。
  几次搬运家中物件,都能看到青石小磨静静地躺那两间老屋的土炕上,它的使命已然完成,默默退出了我们的生活,无言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时代的变迁。
  而我,无论走到哪里,始终怀念那台青石小磨。感谢它给我家带来无尽的美味与清欢,陪我们度过无数个春秋冬夏。
忻州市五台县申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