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2年12月29日] -- 智慧生活报 -- 版次:[A8]
幸福三晋老年人 优秀文艺作品展

我经历的1963年发大水

  1963年8月初,河北省多地连降暴雨造成多条河流漫溢、溃决。子牙河就是其中之一。

放假回家赶上发大水
  我家住在河北省河间市子牙河畔的沙河桥。那年,我读大三,8月初放暑假回家,当时坐的车是从广州到北京的。车行驶到郑州时,由于河北段铁路被水冲毁,只能转向东奔徐州经天津进京。途经沧州,我下了车,此时大约下午三点多。
  沧州距我家还有50公里,乘公共汽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家。当天,我到汽车站买票时被告知,因发大水,汽车已经停运好几天了。
  这当头一棒把我“马上到家的兴头”打没了,怎么办?走路回家,行不通!折返回校,不甘心!
  苦思良久,想到我在沧州还有同学,可以向他借辆自行车骑回家。
  当我找到同学说明来意后,同学认为不妥,一是他已听说,为让子牙河泄洪,上游已人为溃堤,但不知大水何时来到沧州。再就是已近黄昏,天黑之前是怎么也赶不到沙河桥的。不管是遇水还是走夜路,人身安全都是问题。于是他诚恳地让我在他家暂住一晚,明天再说。
  我知道他分析得有道理,但又怕住他家有些不便,于是我坚持要走。同学无奈地把自行车借给了我。谢过之后,我就上路了,此时大约下午五点多。

和大水赛跑累得瘫倒
  从沧州到沙河桥这段路是沧石公路的最东段,横亘在运河与子牙河之间,大水来时首当其冲。大水将要流经区域的所有人员和家畜早已撤出,只有我一个人还在赶路。
  如果今晚我真的和大水遭遇了怎么办?上路没多久,恐惧的心理便袭上心头,使我不能心静。我竭尽全力蹬自行车,恨不能让车飞起来。
  由于好久没骑自行车,没走多远,腿就酸胀无力,只能下车推着走。这样心里更急,于是又骑上去猛蹬,就这样蹬一阵,推一阵,体力消耗很大,还不如匀速骑行走得快(这是后来大哥告诉我的)。更糟糕的是,还没走出10公里,夜幕降临,路面模糊,也不敢飞蹬了。
  天越来越黑,阴沉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真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稍不留神就会掉到公路两侧一米多深的水沟里。
  天无绝人之路。通过仔细辨认,在公路的中间影影绰绰分辨出以前汽车压出的两道发白的痕迹。心想只要走在这两条白印之间,就不会掉下公路。于是聚精会神紧盯着地面,不敢有丝毫马虎。
  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我的包里有一把旧手电,拿出来费了好大劲绑在了车把上。电门一开,前途一片光明。可骑上车光柱左右晃,眼睛不适应,还没蹬几下,连人带车摔倒在地,手电也被砸扁了。
  漆黑的夜晚,除了昆虫的鸣叫,只有车子碾压地面的沙沙声,静得使人发毛。时间长了,脑子几近麻木,感到时间停止,空间不在,仿佛定格了一般。除了机械地蹬自行车的两条腿功能齐全外,其他生理功能好像都不存在了。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竟然糊里糊涂到达了子牙河大堤。我连人带车瘫倒在地。

赌赢了我比大水先到
  庆幸的是,大水未到,我先到了,我赌赢了。姨妈家在沙河桥东头河堤上,先到了姨妈家。叫开门,姨妈给我做了一大碗疙瘩汤。
  我吃完后,就找了块席子铺在院里和衣躺下。到家的感觉真好!一路的疲劳瞬间涌了出来,马上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就在这时,村里响起急促的锣声。姨父急匆匆从屋里出来边穿衣服边对我说:“大水来了,我去打村埝,你不要动。”说完就出了门。从我到达桥头算起到现在最多也就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真是后怕。
  姨妈也庆幸我“命大”。这时就听到狂风骤起还夹杂着沉闷的“轰隆”声。虽没亲眼见到,但从影像资料判断,水头至少有一米多高,在平坦的大地上排山倒海滚滚而来,农村的土坯房屋在这狂暴的大水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土崩瓦解发出沉闷的轰鸣,俯地悲泣!失去房屋的阻力,水流平静了不少。
  天,很快就亮了,我迫不及待地跑出村。
  站在河堤上向我来时的东方望去,所有村庄都不见了,广袤的大地被无边无际的大水所覆盖,形成一片汪洋。我昨晚走过的路,只有路基两旁矗立的粗大柳树标志着它的位置。漂浮着各种杂物的浑黄大水虽已没有了昨夜的疯狂,但还是不知疲倦地打着漩涡你追我赶地向前冲。
  再顺着河堤望去,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用芦席搭建的简易窝棚。这就是失去家园的灾民的临时住所。他们在七天前就根据上级指示有计划地撤到事先规划好的安全地带。天津市政府为报答这些灾民为保天津作出的巨大贡献与牺牲,解决了灾民暂时的生活困难,飞机每天两次定时空投白面烙饼。
  看着这漫天大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如果昨晚我慢半个小时到家,滔天的大水将毫不留情地把我送到他乡。
  一个月后,大水还没退去,我顺来路乘船回到沧州,返回学校。1965年,我完成学业,成为一名光荣的铀矿地质工作者,为我国的核工业贡献力量。
  那一夜惊心动魄的经历,终生难忘。每当想起,还心有余悸,久久不能平静。 山西省太原市万柏林区 盖振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