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留
“各位旅客,本次列车即将到达普城站,请在普城站下车的旅客做好下车准备。”
火车开出上个站点的时候,二月已经将座位让给一对学生情侣,拖着行李摇摇晃晃走进了吸烟区。二月并不是去抽烟的,他还不会抽烟。行李放稳后,二月拿着手机再次确认前方到站是不是此行的目的地,虽然离到站还有近一个小时,但他准备好下车了。
二月靠在车门边上,看向车窗外的夜晚。列车缓缓驶出车站后逐渐加速,车窗外的灯光随着列车的行进不停地发生着变化,由亮变暗,由暗变亮,由近及远,由远及近……
车窗外的灯光让二月思绪纷乱,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没必要这样自作多情,同时又不停地与另一个自己争辩——还是去一遭吧,最后感受一次是无妨的,留下一个回忆,不留任何遗憾。
寒假即将结束,二月这趟是返校之行。二月的学校在鹰城,普城站只是过路站,并不是此行的终点站,他到普城的目的只是短暂停留。
火车窗外的灯光已无法连成线了,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零零星星,忽闪忽闪的,像一只只落单的萤火虫。记忆的碎片就伴随着这些散落的、跳动的灯光浮现在二月的脑海。
两年前寒假结束返校时,二月坐的就是这趟火车。
列车到达普城站,暖暖也乘坐这趟车。暖暖上车后找座位坐下,正好与二月背对背靠着。那时的他们还是陌路。
开学返校的时候,正好也是农民工返城或出门找活计的时候,火车上的人很满、很杂。二月是安静的,只静静地看着、听着车厢里发生的一切——在的他视觉、听觉所及范围之内的事物。
二月对暖暖是有印象的,他隐约记得在车厢里的某处与暖暖有过一面之缘,也可能是他记错了,或者曾出现他的某场梦境中。
到鹰城站下车的没几个人,二月下车的时候正好看到暖暖的身影,于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并试图搭个话,不为别的,只为在下车的几个人中只有他们两个是学生(学生的装扮大概都能看出来),同时又是老乡,二月只是想发扬一下作风,希望有机会可以照顾老乡同学。
二月拖行李的工夫,暖暖在人群中消失。他想再找找,转念放弃了。二月不善交际,他甚至认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是鲁莽的。于是,二月拖着行李,径直朝出站口走去。
鹰城火车站距离市里很远,凌晨两点是没有公交车的,拉客的黑车二月不敢坐,也不想花钱住几个小时的旅店。刚过完年的鹰城夜里还是很冷的,没人会在外面坐等到天亮。
二月决定拖着行李去候车厅休息。
缘分这个东西,命中注定。
二月拖着行李,走进候车厅,找到一处座位,走近想坐下时,看到了暖暖。
暖暖独自坐在一排不锈钢排座上,紧紧裹着衣服,怀抱着一个粉色的书包,粉色的行李箱紧挨着她的腿。
三分之一怜悯心、三分之一男儿心、三分之一同乡心,一颗心加上一股鼓起的勇气,二月走到暖暖身前。
暖暖看了二月一眼,踢了踢行李箱,她并没有很在意这个陌生男子,以为他是来找座位的。
二月低声对暖暖道:“跟我走吧!”
暖暖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位陌生男子,抱紧了书包。“我们是一趟车的……我是长直的,出了省咱们算是老乡。我要回学校,你跟我走吧。”二月见状补充道。二月刚在外面看到有好多吆喝去市里的黑车,有好多人在吆喝声中上了车。如果眼前这位姑娘跟他走,二月决定带着她坐黑车先回学校。
暖暖没说话,站起身,背上书包,推着行李箱,准备跟眼前这位素未谋面、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走。
二月在前,暖暖在后,先后出了候车厅。
车站广场有好几辆等待拉客的面包车,二月第一次坐这种车,没有经验,心里是真没底,他也不敢确定拉客的这些师傅是好是坏,更不敢把身边这位愿意相信他的女生搞丢了。
这时一位师傅过来问二月去哪儿,二月表明去向后,师傅说:“这趟车就是专门去你们学校的,已经在车上的都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就差你们两个了,上车就走。”
二月看向师傅指的方向,他的车上的确有好几个学生,于是跟着上了师傅的面包车。
正如司机师傅所言,二月和暖暖上车后就满座了,师傅关上车门,开车出发。从他们的聊天中得知,车上除了暖暖,都是二月学校的。
二月和暖暖面对面坐着。二月问了暖暖学校的位置,并问司机师傅能不能送她到她们学校。司机师傅表示,暖暖的学校有点远,不去。“先跟我回我们学校,天亮我再送你回你的学校。”
暖暖低声答应。
除了车灯,车厢里和外面都是黑的,二月完全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将要往哪个方向拐弯。
二月怕对面这位姑娘害怕,一直没敢眯眼,还在经过路灯时,凑着昏暗的灯光偷偷看她一眼。暖暖一路埋着头,二月也没看出什么,后来就睡着了。
二月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学校南门口,他迷糊着赶紧看看对面的姑娘怎么样了。
暖暖也睡着了。她醒来抬起头,对面陌生的男子还在。“我们去网吧吧?”二月想到的最好的去处是网吧,公共场所,暖和,可以待到天亮。
暖暖照样不说话,只管跟着二月走。二月要来暖暖的身份证,开了两台电脑。
二月找好了位置让暖暖先坐下,他还是坐到对面的位置。二月从书包里拿出两罐露露,他一个,暖暖一个。
暖暖没开电脑,坐下就趴在了电脑桌上。
天终于见亮了。暖暖从桌子上爬起来。二月见暖暖醒了,就收拾行李。“我先回宿舍放行李,然后去买早餐回来,吃了早餐你就可以回学校了。”
暖暖依旧是低声应答。
二月匆匆地回宿舍把行李放下,已经睡醒的舍友跟他打招呼,他只应付了一句就走了。
热包子加热豆浆,他能想到的就是姑娘冻了一晚上尽量给她吃点热乎的。
吃完早餐,二月帮暖暖拿着行李穿过校园到学校北门等第一辆公交车。
到市里的第一辆四路区间公交车到了,二月提着行李箱,带着暖暖上车。
二月没告诉暖暖他会送她到哪儿,暖暖也不问。二月原打算把暖暖直接送回学校,后来决定把她送到她熟悉的地方——有去她们学校公交车的地方。
到站点,下了四路区间公交车。“我看着你坐上公交车,我也回学校。”二月告诉暖暖就送到这儿了,然后要过她的手机输下自己的电话,“到学校给我发个信息,报个平安。”
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二月试图回想这位姑娘的容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没敢正眼看人家,怎么能想起来呢?
暖暖到学校,第一时间给二月报平安。
二月收到信息后没有回复,他觉得故事到此结束就非常圆满,可以剧终了。他这一段的护花使命已经完成,剩下的路,她自有护花使者相护,但无论如何,那个人绝对不会再是过路的他。“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普城站,请在普城站下车的旅客拿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到站了,二月的思绪就此暂停。
到达鹰城站后,二月还会选择在候车厅停留。
暖暖已经毕业,她再不会登上去往鹰城的那趟列车。
二月也即将毕业,这趟返校之后,不会再有返校之行。
很多年过去了,二月总是会想起暖暖,他总想着再去鹰城火车站候车厅停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