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2年06月16日] -- 智慧生活报 -- 版次:[A8]

文水东岩寺早于白马寺

  栏目主持人 史壮宁
  文史学者,已过知天命之年,现供职于山西广播电视台融合发展研究中心。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白马寺是佛教传入中国后兴建的第一座寺院。偶然听朋友说,吕梁市文水县有一座汉代佛寺,比白马寺“高寿”,名曰东岩寺。有碑一通,铭之凿凿,始建于永平十年。
  从太原出发,一口气将车开至东岩之下。
  杂草丛生,环顾四周,北向有石径蜿蜒而上,“深山藏古寺”,果然意境幽绝。中途有古树遮荫,绿苔苍苍,不忍踏之。径侧有小溪清澈,汩汩有声,如耳畔私语,间有鸟鸣。
  登数百级台阶,至岩下一片开阔地,除几座被杂草包围的石碑“形影相吊”,地面建筑荡然无存。
  据明人记述,寺院原来规矩严整,入山门,有建庚楼,岩下有古佛楼三间,环列左右又有伽蓝殿与土地祠,再下为禅堂数椽。佛楼之西,另有七佛殿、观音殿及十王殿。遥想当年,定然是殿堂巍峨,蔚然大观。既至清嘉庆年间,也还有大殿三楹,天王殿三楹,东西两廊各三楹,钟鼓二楼及山门皆齐整。但今日所见,墙壁断残、壁画漫漶,抚之令人不胜唏嘘。
  仰视危岩之下,明人所说石洞七间幸存,是为僧寮,或是关房。百年间,僧人已杳然,却有一株椿树从石室窗中长出,生机盎然,仿佛思念生化为木,临窗眺望旧人归路,莫非隔世一段未了因缘?也是一道奇观。沉吟片刻,留一首小诗为纪:“白云已唤僧人去,石洞亦非昨日春。可叹椿树年年绿,一如世上愚痴人。”
  古岩之下陈列石碑均为清制,徘徊再三,始见西南深草之中另有一碑,近看果然是本次探访的重点目标——明朝天顺碑。
  阳刻为《重修东岩禅寺碑记》,碑文尚清晰,可见重要内容:“始自后汉永平十年建立,毁于唐会昌年,大中年重建,后宋初又复重修,以后日久年深,遂以兵燹(xiǎn),废尽无存。”
  落款为明朝天顺七年,即1463年,彼时著文何所凭据,今已无从查考。但时人既然勒石于此接受天地日月、后人检验,定然信而有证,古之人不余欺也。
  想东汉时期,此地已有梵呗(bài)声声,贝叶传诵,后经几番毁伤,几番复起,不知何时东岩寺可重续香火,再闻暮鼓晨钟?
  在东岩寺的天顺碑文中,提到“腾兰一播之后,法化无所不周”,“腾兰”指的是迦叶摩腾和竺法兰两位天竺高僧。“汉明感梦,白马东来”的公案就和他们有关。
  永平十年,汉明帝夜梦金人飞空而至,后派遣郎中蔡愔(yīn)博士及弟子秦景等前往天竺寻访佛法。蔡愔一行请回迦叶摩腾和竺法兰,汉明帝欣喜非常,次年专门建立佛寺,命名“白马寺”。
  后来,迦叶摩腾与竺法兰在这里翻译了《四十二章经》。据《洛阳伽蓝记》卷四:“白马寺,汉明帝所立也,佛入中国之始寺。”
  个人认为,说白马寺是“中国始寺”,应该也没有错。因为在此之前,佛法东渐,僧人们的修习场所并不叫寺院,而称之为浮屠祠。
  这种说法也有明确记载,《后汉书·光武十王列传》中,明帝永平八年,即公元65年,汉明帝给他的异母兄弟楚王刘英写了一道诏书,这道诏书成为后世研究中国佛教起源的最早官方资料:“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
  从这则诏书中可知,楚王刘英当为中国最早的佛教信徒之一。他营造浮屠祠,创建僧团,还组织伊蒲塞(优婆塞,指在家的男居士)、桑门(沙门,指出家的僧人)进行佛教活动。
  学者们更进一步分析,诏书中既然能够熟练运用“浮屠”“伊蒲塞”“桑门”等佛教专门用语,至少说明,“西汉末年,佛教经中亚传入中国内地”是可信的。
  由此,一个重要时间节点——西汉哀帝时期的“伊存授经”被大家推为佛教传入中国之肇始。据《三国志·魏书东夷传》注引《魏略》记载,汉哀帝元寿元年,即公元前2年,西域大月氏使臣伊存来朝,在帝都长安向中国博士弟子景卢口授《浮屠经》。此事件又见于《世说新语》《魏书·释老志》《隋书·经籍志》等。《浮屠经》应该只是一些佛教常识,是节选或者汇编,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完整印度佛典,但它也是我国现知的第一部汉译佛经内容,早于《四十二章经》。
  如此说来,“白马驮经”可以看作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标志着佛教在中国民间有了广泛基础之后走进皇家。准确地说,白马寺是中国的第一家皇家寺院。
  笔者查看了一些资料,山西而外,陕西和河南均有寺院早于白马寺的记载,都号称为中国最早佛寺,而江苏也认为阿育王寺可能是佛教传入中国的第一地。
  个人观点,至少在东汉初期,寺院已经在中原地区星罗棋布,就像文水东岩寺这样偏僻的地方都有法音宣流,各地也不应该再简单地认为早于白马寺就是中国第一寺院了。
  那究竟谁是中国的第一间浮屠祠,尚需更多的扎实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