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2年05月12日] -- 智慧生活报 -- 版次:[A8]

生男如狼生女如鼠?

  栏目主持人 史壮宁
  文史学者,已过知天命之年,现供职于山西广播电视台融合发展研究中心。
  苏轼生性诙谐,经常写诗“捉弄”别人,连弟弟苏辙也不放过。1074年,苏辙得了三小子苏逊,因为是寅年生的,取小名虎儿。苏轼得到喜讯,专门写了一首贺诗:“旧闻老蚌生明珠,未省老兔生於菟。”苏辙是兔年生人,时年不过35岁,苏轼却调笑他这个“老兔”生下了一个“老虎”。
  苏辙知道哥哥高兴,也写了一首《和子瞻喜虎儿生》,第一句说:“生男如狼犹恐尫 (wāng),寅年生虎慰爷娘。”意思是说,别人生个儿子都想让他像狼一样,哪里想到我竟然生下一只“老虎”哦,这实在让人太开心了。
  生儿子要像狼?南宋诗人何耕也有诗:“生男个个欲如狼,妇女军中气不扬。试问争功嗔目士,几人能敌浣花娘。”
  依此来看,这应该是当时的一种流行说法,想让男儿身上有些狼性精神。但同时,笔者还看到一种说法:“生女如鼠”,这个就有点不知所云了。
  仔细查了一下这两种说法的源头,竟然出自东汉历史学家班昭之手。
  班昭,可谓是“上下五千年,第一女才子”。父亲班彪和大哥班固前仆后继写了《汉书》,二哥班超更是威名远扬西域的定远侯。班昭博学多识,是皇后和诸位嫔妃、贵人的老师。
  在班昭所著的《女诫》第七章之第三款《敬慎》中,提到了有关生儿生女的说法,原文如下:
  “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
  翻译过来就是:阴阳不同性,阳以刚为德,而阴以柔为用。男女品行相异。男子以强壮为贵,女子以柔弱为美。所以民间谚语说:“生男如狼,还害怕他孱弱,经不起风浪?生女如鼠,还害怕她像老虎,凶猛彪悍?”
  班昭的《女诫》历来被人口诛笔伐,尤其是新文化运动之后,她文中所说的“三从之道”和“四德之仪”,都成了她的罪状。还有她的一些观点,“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有人就认为这是提倡男人必须征服女人,这不是借夫权霸道行事吗?其实,反过来想想,不论男女,如果不自强,不好好过日子,哪里有什么“威仪”德行可言?恐怕从“义”和“理”两方面都说不过去吧?
  班昭还说:“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有人说,这还不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理论根据吗?自古有“男主外,女主内”之说,其实,班昭的原意是主内的女人只要按照规矩办事,一样可以持好家。这个“才”说的是才学,是纵横捭阖、扶危济困、经天纬地的才华,有固然好,没有,也不影响修德立身。
  再听听班昭两千年前的警示,似乎也振聋发聩。“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xièdú)。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恣必作。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楚挞既行,何义之存?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义俱废,夫妇离矣。”
  最后这个“离”字指的是夫妻同床异梦、离心离德。
  夫妻是一生中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时间一长,就容易轻薄怠慢,由此而言语过激,再由此而放纵恣肆,更进一步,就不把丈夫放在眼里了。此时如果还不知道节制,怒骂呵斥随之而来,越骂越火,于是棍棒交加。夫妻处到这份上,还谈什么恩爱?鞭打杖击,哪里还有什么礼义存在?礼义恩爱都没有了,离心离德到分道扬镳也就不远了。
  这段话是针对女人而言的,反过来男方也应该换位思考、认真对待。
  后来,一直有人不遗余力地打压班昭的《女诫》,说“男尊女卑”“三从四德”都是封建伦理观念;说她“晚节不保”;还说她是男人压迫女人的“帮凶”等。
  需要明白的一点是,这其实是班昭的“私书”。
  班昭到了晚年,重病缠身,知道大去之日不远矣。家里的女孩子们都到了出嫁的年龄,她担心她们不懂礼仪,到了夫家做事没规矩,让宗族蒙羞,于是在病榻上挣扎着写下这篇短文,以临终之言勉励后人。班昭年逾古稀而逝,邓太后身穿素服表示哀悼,并派使者监办其丧事。
  这原本是人家的家训,没想让拿出来教育全社会。
  当时,东汉大儒、经学家马融曾经师从班昭学《汉书》,算是她的弟子。他看了《女诫》,认为很好,抄写回家,让自己的妻子、女儿学习。后来,京城世家争相传抄,作为教育家庭女子的范本,一时“洛阳纸贵”。
  所以,这事的“始作俑者”是马融,找班昭算账,有点李代桃僵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