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酸菜面片
□薛国英
那酸菜的滋味,时至今日,依然深刻我脑海里。小时候,我最爱吃的就是酸菜,咸咸的酸酸的,让人回味无穷。
倘若在酸菜里,搅些猪肉和粉条,拌些油辣子,那味道简直绝了。
我兄妹五个,家境十分拮据,平时难得能吃上白面。倘若有一天,能吃一顿白面饭,那简直赛过活神仙。
那天放学回家,我一进房间,就大声嚷叫:饿死啦,饿死啦。妈,今天吃啥呢?又是黑馍就咸菜啊。
大姐听见了,将我拉到一边,说,三儿,咱妈给咱做饭呢,别烦人。咱先出去玩一会,回来饭就做好了。
我不,我饿。
三儿,乖,听话,一会有好吃的让你吃。
真的?
那还有假。
骗人是小狗。
行,骗人是小狗。
我将书包扔进炕上,就高高兴兴和大姐出门玩去了。说是出去玩耍,可心思还在母亲做的饭菜上,我的眼睛时不时地瞟着家里的烟囱,耳朵树的尖尖的,等待着母亲唤我们吃饭的叫喊声。
三儿,和你姐回家吃饭。听到母亲的呼喊,我顿时激动不已。一面狐疑地想着母亲做了啥好吃的,一面脚步不停地飞快往家跑去。
进得院门,便闻到一股香味,那是一种以前没有过的香味。酸里带香,一股特殊的酸酸的香味扑鼻而来。
推开屋门,只见饭桌上摆了五个碗,里面竟然盛着白面面片。
哦,白面面片,真正的白面面片,亲亲的白面面片,香香的白面面片。
白面,一直都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又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啊!很多次,我吃着香喷喷的白面饭白面馒头,笑着,却出现在梦境里。
今天,母亲破天荒地给我们做了白面面片,又破天荒地给酸菜里加了肥肥香香的猪肉,虽然是零星几块,当然还有粉条。
往日吵闹的饭桌,那日竟出奇地宁静;往日大吼大叫维持纪律的母亲,那日格外慈爱地守候在一旁。
我端起饭碗,用筷子夹了点蒜泥,夹了些酸菜,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搅动着饭团。
母亲对我说,三儿,让妈给你搅饭。
看着母亲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白面面片,我情不自禁地舌下生咽,涎水涟涟。我连连催着母亲,好了吧,好了吧。
终于可以吃饭了。平时狼吞虎咽惯了的我,那一刻,竟学得斯斯文文的模样,先往嘴里夹了一筷子面片,慢慢地咀嚼,一点一点地下咽。那碗面片,我吃了好长时间,以至于碗底剩余的饭粒,我都舔得一干老净。
那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香的一次饭,那白面面片,那猪肉酸菜。那时,甚至觉得,神仙生活,也不过如此而已。
后来才知道,那些白面是从舅舅家借来的,而那个年月家家户户都很恓惶,没有多余的粮食。听大姐说,那天母亲过生日呢。可是,那天的母亲似乎并没有吃她亲手做的白面面片啊。不懂事的我们,哪里会关心这些啊!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顿顿可以吃白面面片,想吃肉了,随时也可以上街买来吃。然而,总吃不出那年母亲做的酸菜面片的味道来了。
时令快要入冬了,妻子也腌了一瓮酸菜。吃着妻子做的酸菜面片,忽地就想到当年母亲做的酸菜面片来了。
我将妻子盛着酸菜面片的瓷碗,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母亲的遗像前,又上香一炷。我对相片里的母亲说,妈,儿给您端来您最爱吃的酸菜面片,请您慢慢享用。
母亲已过世十余年了。每每吃酸菜面时,我时不时地会想起母亲做的酸菜面片,那碗酸菜面片真的很香,令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