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9年04月10日] -- 生活晨报 -- 版次:[A11]

我的“一头沉”经历

  我们那茬的部分干部,时代特殊,结构特殊,待遇特殊,名也有意思,叫“一头沉”。
    干部咋叫“一头沉”?年轻人大多不知道。那是40多年前的称呼了,是指一人出外“干事了”“工作了”,但大本营的家却岿然不动:父母是农民,老婆是农妇,孩子在土屋生养;地在农村,房子在农村,收入靠农业。娘在哪,哪儿就是家;老婆娃子在哪,哪一头就重得多。想问题、办事情,砝码都压在“沉”的这一头。人们把这种家庭结构的干部,形象地称作“一头沉”。
    我们那茬“一头沉”,亦官亦民。说是民,却是县里头一方“诸侯”,号令着一个公社几万人;说是官,却不挣钱,不转户,不吃供应粮:每月挣工分,年终参加所在村分红,县里每月给十几块生活补贴,因此又叫“补贴制”干部;吃粮是吃自己的口粮。国家干部的粮票是填表领取,我则要拿上养猪的奖励粮(票据)到粮站兑换成粮票。我在公社灶上吃的和下乡吃派饭要付的粮票,都是这样换来的。老婆总戏说我:“你吃的是我养的猪的猪料。”
    农村联产承包特别是包产到户责任制的实行,农民高兴得手舞足蹈,我这“一头沉”高兴的同时,更像农民了。我这一小家,老婆仨孩四口都是农村户口,生产队给分了四口人的地,配套一牛一犁一副绳索,成了名副其实的庄稼户。我也开始机关家里两点一线无限循环地“跑”。
    一个以农耕为主要生活的区域,干部的办公节奏也基本和着农时走。农闲时,我的办公秩序还算正常。一旦农忙,我这个“一头沉”便风风火火回家忙地里的活儿,心思都在那几亩地上了。
    农忙的日子里,有几件事我至今难忘。
    一是我们那地处深山,雨多。有一年夏收,大雨不期而至,温度湿度双具备,长着的麦、割倒的麦、场上上垛的麦,都生出了白白绿绿的麦芽。为抢收小麦,我在家猫了20多天,最终收获了轻飘飘、闻着甜丝丝、一咬粘掉牙的2000多斤出芽麦。
    二是有一年秋天,我和老婆扛着犁、耙、耧,赶着牛到三四里地以外一片只有三四分山地的小山沟里种麦。犁完地,我们刚换上铁齿耙准备耙地时,牛一下惊了,呼啦一下,拉着耙跨过前边牵耙的老婆,直奔山下。老婆头上鲜血喷涌,我被四脚朝天撂在地上……老婆的伤并无大碍,但我俩好多年都心有余悸。
    当“一头沉”干部的日子里,因为机关造的干部工资花名册上没有我名字,吃的又是“猪料”,我总觉得自惭形秽。直到上世纪80年代初正式转正,拿上了工资,转为“非农户”,我才踏实了,感觉扬眉吐气了。 田水旺 (运城市闻喜县政协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