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年11月19日] -- 生活晨报 -- 版次:[A12]

退休了,再出发

  去年9月,有一群上海老人驱车近万公里,跨越13个省市,历时半个多月,走完川藏线。这支15人组成的队伍中,9位是年过60岁的退休老人。回程途经陕西某服务区时,他们见一辆载有50多位老人的大巴在加油,一番聊天得知,对方也是上海的退休老人。这让彼此都大吃一惊——原来,越来越多的老年人正在踏上旅程。《2016中国中老年人旅游消费行为研究报告》显示,81.2%的中老年受访者表示,若身体、经济条件允许,都愿意去旅游,其中超4成每年出游两次以上,偏爱长线游。15人团队中年纪最长的潘世伟认为,退休后正是追求“诗和远方”的好时机。
  心动?行动!
    3年前,64岁的潘世伟从上海社科院党委书记的位子上退了下来。担子轻了不少,但他仍被会议、报告和课题研究捆住。看着老同学们晒出旅游照片,他很是羡慕。老友张云的一席话点燃了他的“冒险梦”:要摆脱身不由己的状态,恐怕得有一次较长时间的旅行。
    张云比潘世伟小4岁,不论多忙,每年都要安排时间旅行,北上内蒙古、西出阳关、南至云贵。“干脆这次就走最难的川藏线!”他大胆提议。难在路途艰险,更难在海拔之高——拉萨一带在3600米以上,藏北地区在4000米之上,“世界屋脊”青藏高原更是在4600米之上。到了那儿,长期生活在平原地带的人一般都会有高原反应。
    颜建平选择加入,他去过西藏多次,但都来去匆匆。潘世伟有些犹豫,毕竟上回带队进藏考察是10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们一到西藏,1/3的人都感觉不行了;到了日喀则,一半都进了医院吸氧。我坚持没去。”如今奔七,自己是否还承受得住?他心里没底。
    起初家人们也认为太过危险,后来陆续被说服。大家计划从川藏线的南线即318国道入藏、从北线即317国道返回,前后约需20多天。
    潘世伟平生没有参与过如此长时间的旅游,他看地图、做攻略,经常研究到半夜。一向不爱运动的他还“临时抱佛脚”,坚持冒着酷暑在小区里跑步。户外装备也全部到位……“实在不行就买张机票溜之大吉。”他笑着说,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一路向西
    出发时间定在2017年9月4日凌晨5时。当日暴雨,老人们却精神抖擞,准时集合。张云担任领队,负责后勤保障;潘世伟负责做攻略;颜建平和其他几位男士轮换当司机;女士们有的网上订房,有的安排就餐事宜。
    第一天行程就不轻松,目的地神农架距离上海1400公里,跨越5个省市,中途仅休息4次,20时30分才抵达。第三天,车辆抵达成都,等待“第二梯队”汇合——几位年轻人得知父辈组织川藏行,挤出8天假期纷纷报名。
    前三天只是前奏,川藏行真正的起点正是成都。次日,大部队穿过雅安、泸定,抵达康定,海拔一天天升高。起初大家谈“三”色变、谈“四”色变,后来逢“三”不惧、逢“四”谨慎。抵达日瓦途中要翻过四个关口——折多山口(4200米)、高尔寺山口(4412米)、剪子湾山口(4659米)、卡子拉山口(4718米),一山更比一山高。刚到第一个关口,天气突变,顿起风雨,不少人有了高原反应。当晚,大家几乎都没睡好,迷迷糊糊躺了一夜。
  减员危机
    入藏第一天,团队出现减员危机。从四川稻城到西藏芒康仅400多公里,但大半是山路,得花9小时。大伙决定6时出发,可集合时,一位年轻女性因为发烧,只得先飞回成都治疗。车子继续西进。此时,318国道上的车辆相比之前明显减少——大多数人完成稻城亚丁之旅后就返回成都。
    颜建平赴藏次数最多,当起了“心理辅导员”。“高原反应和心理状态的关系很大,一旦一个人说不舒服,会影响其他人。其实每个人都很难受,但关键时刻不能互相影响。”他不断找话闲聊,缓解大家的心理压力。
    张云决定把住宿地从芒康改为如美。芒康是县城,条件稍好,但海拔较高;如美是地图上都难以寻找的小镇,设施简陋,可海拔不到3000米。到了如美之后,张云从藏民手中一口气买下十几斤新鲜松茸,又从小饭店老板处买了老母鸡,下厨指导,做出两桌菜肴,以作进藏首日的庆贺。“太好吃了,在上海根本吃不到。”如今忆起,有人仍咂嘴回味。
  “回到”拉萨
    川藏线上最著名的便是“怒江72拐”,也称“99道弯”。下一站是被称为“西藏江南”的林芝。那里海拔较低,植被丰富,气候温润。大家原以为这段地势平缓好走,谁知旁边正在修建高速公路,两路时有交错,许多路段实行限时放行,车辆排起长龙。路不好走,但沿途山水美丽依旧。低处,山形圆润,蕴含绿意;高处,山势险峻,岩石裸露。雅鲁藏布江陪伴左右,江水清澈透绿,加上蓝天白云,无疑是难得的享受。
    夜幕降临时,拉萨到了。“回到拉萨……”潘世伟在心里哼起郑钧的这首歌。按照他的理解,“回到拉萨”并不指曾经来过拉萨,而是说不管是否来过,只要一到拉萨,便有返璞归真的心灵触动。站在纳木错的湖边,望着一望无际、与天相接的深蓝湖水,周围一片寂静。那一刻,这群从喧闹都市而来的人们,身心仿佛都回归本原,一切尘世烦恼全然消失。
  跨越“天路”
    回程时,越来越多的讯息表明,317国道不好走,特别对考斯特、面包车这样自驾游的大车来说。在纳木错的小饭馆里,几位核心成员反复权衡,决定调整路线,变东进为北上,将目标调整为青海格尔木。这无疑是重大战略转折——川藏行实际上变成了川藏青行。
    次日,大家4时多起床,5时30分就出发。张云每天出发前检验车辆、油箱和备胎,当天更是仔细再仔细。驾驶员实行轮换制,并缩短轮换时间,确保行车安全。沿路少有饭店,吃饭全靠干粮;一路很少有厕所,无论男女,都用“回归大自然”方式解决。大伙还动用随车氧气钢瓶,每人也配备了小罐氧气。
    过了沱沱河,翻越5010米的风火山口、4767米的昆仑山口,经过4700米的五道梁、索南达杰保护站,前方出现久违的灯火——格尔木近了!跨越“天路”、重回人间的激动,难以名状。
  再次出发
    旅行的意义,并不止于欣赏山川形胜,更在于经历过程。“当一个人走过世界屋脊的海拔、一万公里的远途,对生活的理解会更丰富,人世间的什么困难都可以等闲待之了。”潘世伟说。值得一提的是,大家在陕西境内遇到的50多位“天涯同路人”,也是上海的退休老人。他们结伴新疆深度游,实行AA制,出来已35天。
    在张云看来,只要心态年轻、身体无恙,老年人旅游和年轻人并无不同,此次川藏行就是证明。“和年轻人相比,我们除了体力有时跟不上,面对困难时的心理素质和耐力甚至更好。”最近,成员们又开始商量:明年再来一次有难度的长途自驾游。
    潘世伟觉得,归根结底,旅游不只是行走,而应该是行者身心与环境的沟通。只有两者发生共振,才是最美妙的境界。 据《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