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两个孙女我想多撑几年

　　讲述人：史翠兰（化名），72岁
　　　　我有两个儿子，二儿子聪明好学，早已成家立业，无需我们操心。大儿子智力有些低下，但生活能够自理。早些年，我和老伴儿张罗着为他成了家。本以为可以安享晚年了，可不想，不幸一次次袭来，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
　　本期主持：宋媛
　　　　“姑娘，你的年纪和我孙女差不多大，你也叫我奶奶吧。”刚见到史翠兰老人，她就亲切地拉着我的手，不愿松开，“我心里有好多话，可不知道该和谁说，以前还会和家里人抱怨、诉苦，但是他们听不了几句就不耐烦了，后来索性就不说了。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家里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村里家家户户都知道了。村里人同情我的遭遇，时常来家里看我，老太婆我是上岁数了，可脑子没坏，心里跟明镜似的，我知道她们就想从我嘴里探听我家的事情，然后当成故事在村里传。一开始我特讨厌这种行为，也有意识地回避乡邻，慢慢地，没有人愿意来我家，也没有愿意和我说话，后来我也想开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藏也藏不住，还不如找个人痛痛快快地说一说呢……”
　　　　接下来是史翠兰 的 讲述：
　　　　人们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加上家里孩子多，我又是老大，于是，我很早就开始帮着父母分担家务、照顾弟弟妹妹。因为穷，我们都没有上过学，等我到了18岁，家里人就开始托媒婆给我介绍人家。别看我现在满脸褶子，年轻的时候可是村里的一枝花呢。好多人抢着要娶我，而且对方条件都不错，我和家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回忆起这一段时，史翠兰的脸上是自豪的神情。）
　　　　正当我们犹豫不决的时候，我遇见了我的老伴儿林韩生（化名），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是遇到了真爱。当时我18岁，他27岁，我们相差了9岁。我们是自由恋爱，但父母最终同意我们俩结婚，是因为他是地主家的孩子，家财万贯。他们觉得，将我嫁过去可以换回一大笔钱补贴家用。也正因为这样，我嫁入林家后，一直觉得很卑微，自觉地伺候起了林家上上下下，也从没让丈夫干过家务活。
　　　　几年后，大儿子出生了，我的地位有所提升，似乎有些“母凭子贵”的感觉。但老天偏偏要捉弄我，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儿子有些
　　　　不对劲，好像智力
　　　　有问题，越长大病情越严重。
　　　　看着有些痴傻的儿子，我焦急万分，但也没有丝毫办法，只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几年后，我再次怀孕。因为第一个孩子智力有问题，所以，孕期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这个孩子也有问题。幸运的是，这个孩子很健康，也是个男孩，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二儿子很聪明，考上了还不错的学校，毕业后很快就成家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可大儿子的婚事，却成了我的心病。大儿子智力偏低，但生活尚能自理，我想，不能剥夺他为人夫、为人父的权利。于是，我一次次给媒人说好话，请他们帮忙留意合适的姑娘。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媒人告诉我，邻村有一个从四川来的姑娘，和我儿子年纪相仿，只是脑子也不太灵光。
　　　　听媒人说，这个姑娘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开人世了，她是靠着众人的帮助才健康长大。得知这孩子可怜的身世，我和老伴儿都非常同情她。后来，这姑娘成了我的大儿媳。我们将她视为亲生女儿，什么家务活都不用她干。刚开始，她和我们还有些距离感，但在我和老伴儿的真心对待下，她渐渐和我们熟络了，亲切地唤我们爸妈，我们一家也其乐融融的。
　　　　我想，这样也不错，起码他们能够相互照顾。可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没过多久，大儿媳怀孕并生下一个女孩。或许是因为大儿子和大儿媳的智力都有些问题，这个孩子竟也不太灵光，而且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儿媳觉得没有能力抚养这样的孩子，不想要。但我们想，这毕竟是大儿子的骨血，怎能让她流浪在外，于是我们极力劝说，大儿媳这才勉强同意留下了孩子。
　　　　几年后，大儿媳又生了一个女孩，还是傻傻的。从此，大儿媳就像变了一个人，总是坐着发呆，说的话也越发少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给家里添了两个累赘，大儿子也坐不住了，想出去打工赚钱补贴家用。不料，这一走就再没能回来。
　　　　2008年6月12日，我在家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果然，到了中午，就有人告诉我，大儿子在工地干活时遇到意外，当场死亡。
　　　　那一天正是汶川地震后的一个月。那段时间，电视上时常报道地震死亡人数，看到亲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我也替他们感到心痛。可没想到的是，我很快就尝到了同样的痛苦，“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儿子去世了，留下一对痴傻的女儿，还有一个只知道发呆的媳妇，让我们这个家雪上加霜。接下来的日子，更加艰难了。
　　　　可不曾想，我们听到消息，包工头不愿意赔钱，还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大儿子身上。我们一次次上诉，想为大儿子讨个说法。但苦于没有证据，每次上诉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包工头不愿与我们周旋，拿出一些钱“打发”我们。而我们也因为打官司耗费了不少精力和钱财，无力纠缠，便不再上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完。
　　　　一天中午，大儿媳说自己有事要出门，我们也没太在意。可没想到，她这一走，竟再也没回来。我们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见到她的人影，也没有人说见过她。村里人传言，她可能回老家去了。
　　　　这一连串的打击，让我和老伴儿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我患上了糖尿病，每天什么都不敢吃，还得吃一堆药。老伴儿也有了失眠的毛病，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去了好多医院检查，试了不下百种药材，都不见改善。医生说，老伴儿这是心病。我知道，他至今无法接受大儿子去世的事实。
　　　　如今，我们全家的重担都压在了二儿子身上，但他和二儿媳要忙工作，他们的孩子都还在上学，照顾大儿子两个孩子的责任就都落在了我们身上。
　　　　开始的时候，我们想把她们送去学校，希望情况有所好转。可她们根本不适应，而且每次一发下课本，就会将其撕得稀巴烂。如今，她们连钱和纸都分不清。给她们钱，让买东西，她们会把钱撕碎，抛向空中，然后拍手看着钱的碎片从空中纷纷落下。我们有事外出，再回家就会发现，锅碗瓢盆很多都被她们扔了。
　　　　于是，我们只得日日守在她们身边，不敢出远门。就连亲戚家有喜事，我们也不能参加。
　　　　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也开始有人给她们说媒。如今，大的已经嫁人。当时，我们想着，我和老伴儿年龄大了，她们嫁人后起码有人能照顾她们，便同意了婚事。可不想，因为痴傻，婆婆对她也不好，时常打骂，若还手，惩罚将更加严厉。
　　　　我们对此也无能为力，因为她已经嫁人，这样的情况，总比流浪街头的要好。小的如今还不到18岁，她成了我和老伴儿最大的牵挂。我们希望，能够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能够有多一些时间照顾她、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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